“新锐”是什么?这个问题一出口,“新锐”的窘境就一目了然,不言而喻了。
这样一个使用度颇高的词语以及由它指向的遍地开花、俯拾皆是的某种摄影繁荣,反过来又成为其不得不追问自身意义的语境,可见“最缺乏的或许正是最泛滥的”一言不虚。
当然,说“新锐摄影”“泛滥”是言重了,近年来,还真多亏一些勇敢而极富才情的摄影师身体力行,不断为影像表达注入青春活力,使人每有审美疲劳之际又眼前一亮,精神一振,重新打量摄影之为摄影的神奇。但与此同时,不难发现,又有多少莫名之作假“新锐”二字虚张声势、招摇过市?生生将好好的一个“新锐”,弄成皇帝的新衣,且颇廉价,随手即奉。许多“新锐”只是某一件作品有一二可看处,在某个场合或展了或奖了,于是就“新锐”了,拿到一个身份后也就再无下文了。既不能在思想上清晰完整地总结,也无持续性作品延伸其理念,至多称得上灵光一现。这种偶然的、支离破碎的、甚至是非自觉状态的影像生产,就是“新锐摄影”吗?
如果这样定义并推行“新锐摄影”,也难怪它语焉不详、面目模糊。
当今社会,所能提供的思维环境一是快餐店、二是流水线、三是二者的结合。这种以拼接组装模式运行的机制,貌似高效率、多元化,让主体意识充分张扬,但实际上将人的精神领域一步步物化和模式化,人们的观看和思考越来越单一、狭窄、趋同和向内退缩。这就好比去麦当劳,看起来品种丰富,选择很多,实际上完全被限定在几种非常乏味的食物中且不自知,因为的确是充分给了你选择的自由啊!久而久之,人们对食物的概念、对吃饭这个事儿的概念就会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因此,我们会看到这样的环境产生的思维也像压缩饼干一样多片面性和片断感,许多“新锐摄影师”关注自我甚于关注世界,而即使是对于自我的挖掘,也常常带有极大的个体局限性而无法与普遍意义的精神世界对接。所谓的”新锐”,更多是一些表面化的故作惊人,很难经受时间的考验。
因而,“新锐”越多,反而越失去其真正的意义。
其实,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新锐”,正是不断地推陈出新,摄影才活到今天。所谓“新锐”,应旨在于在所有的已知之外提供另一种新的可能,它是无限的N+1;它与年龄、资历、地位无关,因此它不是一种身份、名号、乃至噱头,在这个方面,不妨永远让它成为减法。
新锐,创新、突破、甚至颠覆传统、经典和权威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同时,必须有几个基本条件:
1、须有鲜明独立的个人风格,作品具备识别度;
2、有清晰、相对完整、具备逻辑性的自我摄影观,而不是只会拿评论家的话来解释自己的作品;
3、至少在一段时期内或有持续几部作品一以贯之地与自己的思想互为印证,而不是偶然发作;
4、再怎么离经叛道、惊世骇俗都没关系,但必须言之有物,并在此基础上提供具有社会现实意义和价值的摄影表达和体验。独辟蹊径是要走到另一个高峰上,而不是走到下水道和死胡同里去。
5、具备一定影响力和代表性。这并不是要求”新锐”成名成家,而是指在实践与观念上有现实感召力。
因此,我不认为“新锐”是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大批量生产出来的物种,真正当得起“新锐”的,也必须经受得起当下和未来的考验。这和鼓励发掘摄影新人并不矛盾,过度拔高或是轻易成名,对于一名有潜质的摄影师而言,都是无妄之灾。
创造出“连续摄影”(Photography Sequences)的当代摄影新锐Duane Michals曾说:“我对摄影家们的最大抱怨就是:他们告诉‘已经知道的事’;或者是Robert Frank知道的叙述。”我们需要“新锐”,并不仅仅是基于摄影,也是基于认识我们自己和这个世界的需要。因此,目前正在风起云涌的各种“新锐选拔赛”,希望不是摄影界的“超女快男”,而是我们的头脑和眼睛真的能记住一些名字。